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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章 入兵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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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犁從穎陽回到京城時,已經是這一年的春末。他進京城的那天下午,在回家路上聽到街巷間有小兒唱著一首童謠:“生男不必心歡喜,生女不用心悲戚。試看鄭家女,一人飛仙,仙及犬雞……”

六兒也聽到了,忙驚驚乍乍地道:“三郎,‘鄭家女’說的莫非是春兒的阿姊?這麽說咱們在路上聽到的消息是真的羅?言春家真出了一位皇後娘娘?”

方犁低著頭,不知想些什麽,見墩兒和百裏都看著自己,他才驚醒過來,笑了笑道:“滿城都傳唱開了,可見錯不了。”

六兒不由嘖嘖有聲地道:“天哪天哪!早幾年前,咱們在路上撿著言春時,誰會想到有遭一日,他阿姊會當皇後、外甥會成太子?這回言春可成了正正經經的國舅爺了!”

墩兒看了他一眼,道:“知道人家成了皇親國戚,你還言春長言春短的,也不曉得改改口!”

六兒吐了吐舌頭,笑嘻嘻地道:“改口做什麽?叫他國舅爺?賀統領?依我看,我願意喊,他也未必願意應!春兒是個仁義人,就算做了再大的官,跟我們也不會生分。是吧三郎?”

方犁又笑了笑,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。主仆幾人回了方宅,胡安接著了,自然又喜又悲,一面安排熱飯熱水,為他們接風洗塵;一面悄悄拉著墩兒,細問在穎陽老家情形。收拾行李時,他見方犁把父母靈牌也帶過來了,忙讓人在後頭院子裏收拾出一間屋,擺了供桌,恭恭敬敬地把靈位請上去,領人磕了頭。想起二爺二娘在時的那些好處,少不得又灑了幾滴淚。

當晚等方犁洗了澡、吃過飯,胡安才去了後院裏。就見方犁穿著領月白綢衫,披著半幹的頭發,正站在院裏看架上的荼蘼花。見他端著茶點進來,方犁笑道:“才用過飯,哪裏吃得下這些?”

胡安把托盤放在廊下,道:“站著做甚?趕了許久的路,不累麽?如今天氣熱起來了,這廊下穿堂風卻還涼快,且這裏坐坐罷。這是新做的山楂糕,最是消食。你嘗兩塊。”

方犁便坐到廊下蒲團上,接過胡安遞過來的糕嘗了嘗,果然酸甜可口。胡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吃,過了好一會兒才道:“你來時,大爺怎麽說?”

方犁知道他心裏掂記著分家的事,忙詳詳細細地把分家始末告訴了胡安。又道:“大爺倒也沒為難咱們。雖說祖宅田莊,大半都歸了他,倒也是正理,畢竟大房裏那麽多人要養活。兩支商隊都給了我,穎陽城裏那幾間商鋪和阿娘在時置下的兩間屋子,也給了我。我來時,和伍全柱兒盤了盤那幾間鋪子的賬目,一年少說也該有二三十萬的進賬。掌櫃還用原來的,我叫伍全在那邊當個主事的,不用在路上跑了。穎陽到京裏這條線路,以後就交給柱兒罷。”

胡安在家日夜不安,既擔心大房欺負方犁,又擔心方犁沈不住氣,和大房裏鬧起來,到時不止外人看笑話,亦且傳出去名聲不好。如今聽說分家如此順利,還從方家大爺手裏挖出幾個鋪面來,當真是喜出望外,忙道:“神佛在上!是我素日多心了!大爺到底還是顧念咱們的。只是大娘和大郎二郎他們怎麽就肯善罷甘休了?”

方犁想起當時情形,不由抿嘴笑了,道:“過年時言春帶著人去了穎陽,一郡的長官和名門望族都去咱家拜訪。現在合郡人都曉得我在京城混得開,給方家長了臉,大爺還想日後指望我呢。分家時,族中長輩來做見證,又從中說了幾句公道話。大娘雖不服,也只敢放在心裏慪氣,又能拿我怎麽樣?”

胡安還不曉得賀言春去過穎陽,聞言訝然道:“也多虧賀小郎有心了!說起來,真真這孩子仁厚!他家現今這般富貴,多少人上趕著巴結,換個人早就狂得不知怎樣了,也只有春兒,依舊還拿以前的樣子待咱們。這不,前兒他從西郊回來,還來了咱家一趟,問三郎你何時回來,有沒有信捎過來。--卻是從未同我提過去穎陽的事。”

方犁點點頭,想了想又道:“他是不是又升了官兒?如今去了哪裏?”

胡安努力回想了一回,才道:“模糊聽他提了一句,說是到西郊練兵去了。不知是個什麽官兒,肯定比原來的大!皇上怎麽肯虧待自家親郎舅?”

方犁笑了笑,微微嘆了口氣,道:“他家現在看著,是鮮花著錦、烈火烹油,可我總擔心突然富貴了,會遭人嫉恨。你不曉得,那起小人的嘴,刻薄起來有多遭人恨!”

胡安看他無故憂心,忙安慰道:“你也太能操心了!皇帝現是他家靠山,誰敢不服氣?皇帝要提撥自家小舅子,誰能說閑話?那些大臣們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,誰沒個三親六戚?”

方犁見他說得理直氣壯,也就不再提了。兩人閑話了幾句,胡安又道:“我還以為你要在穎陽行過冠禮了才動身,哪曉得你提前回來了。京裏又沒個親戚長輩,到你生辰那日,可要怎麽備辦?你先說了,我好提前去安排。”

大夏男丁年滿二十,便要行冠禮。屆時由父母邀請宗族長輩,在宗廟裏行嘉禮,也昭示著男子成年,從此家族事務也有他一份了。方犁父母早亡,又遠離宗親,胡安不知到他生辰那日要怎麽舉辦儀式,是以有此一問。

方犁卻是不在乎,微微一哂道:“這也當件事來問?到時我早起到父母靈前磕個頭便是了,有什麽要緊的?”

胡安感嘆道:“我前兒睡在榻上,想到咱們頭一回進京的情形,跟昨天的事一樣。一晃咱家三郎都滿二十歲了。咱家也不作興為你慶生,這冠禮可得好好操辦一回!等行了冠禮,也該請兩位撮合山上門,正經給你說親事了。”

方犁聽他提到親事,心裏便有些打突,忙擺了擺手道:“還早著呢,到時再說罷。今兒我也累狠了。你忙了一天,也早回房歇著去。”

胡安忙止住話頭,進房給方犁鋪床展被,等他上了榻,才端著茶點回去了。方犁卻是躺在榻上,望著明滅不定的燈光,心思沈沈地不知在想些什麽,良久才合眼睡著。

卻說賀言春在西郊騎兵營裏,聽到方犁回京的消息後,簡直一刻也呆不住,只是他雖官居要職,畢竟是新來乍到,也不能說走就走,多少也要打聲招呼。於是他風風火火去了中郎將顏乙那裏,打算稟明顏將軍,請兩三日的假進城去會心上人。

誰知到了房外,卻見顏將軍正沖幾位下屬發火。賀言春只得先止住步,站在旁邊聽了片刻,這才明白,原來這幾人前兩天無故請假,溜去章臺街逛去了,顏將軍素日治軍嚴整,聽到這種事,豈有不動怒的?

等訓完話,那幾人灰頭土臉地出去後,顏將軍聽說賀都尉到了,忙讓人往裏請。賀言春雖春心蕩漾,卻也理智尚存,到了這地步,就算歸心似箭,那請假的話也斷不能說出口,只得裝作過來閑聊的樣子,談了談營中事務。

騎兵營是三年前皇帝下旨、挑選軍中擅長騎射的男兒組建而成。組建之初就目標明確,乃是為了和匈奴開戰。除了西郊騎兵營,還有隴西、柳門等五處騎兵,相當於大夏朝的特種部隊。所以同是中郎將,顏將軍走出去,卻比各宮中郎將要高一等。

賀言春身為騎都尉,主領軍事訓練,是營中最為重要的副職。顏乙雖是看不慣他年紀輕輕就身居要位,平日裏卻也不得不對他客客氣氣。兩位軍中大佬坐在房中,不免要說到日常操練的事情上來。

前些日賀言春剛到時,顏乙就讓他拿出個操練章程來,其實軍中操訓,本都有舊例可循,不過是他想看看,皇帝一手提撥起來的人到底有幾分才學罷了。此時提到這事,賀言春便對顏將軍誇讚了一番,說他治軍有方、操訓嚴格,才使騎兵營軍容整肅。末了才道:“只是我想著,軍中操訓多著重於個人騎射和陣型變化,一是機動靈活略顯不足,再者也稍嫌枯燥了些。前兒將軍吩咐了我以後,不才想了想,禁衛營中素日有以蹴鞠代訓的方法,說到蹴鞠,軍中男兒無不喜歡。騎兵營何不借鑒一二?”

顏將軍聽他一說便說到蹴鞠上頭來,心裏不由想,果然還是太年輕了,紈絝子弟一個,盡惦記著玩兒。面上卻不露聲色,道:“怎麽個借鑒法?”

賀言春道:“不才想,若能做出一種鞠球,騎著馬也能打著玩兒,那就有趣得緊了。到時再找出兩隊人馬來,如同蹴鞠比賽一般,也讓他們比試輸贏。既然是比賽,場上情形千變萬化,既要騎在馬上隨機應變,又要講究攻防策略、令行禁止,豈不是大大提高騎士的機動靈活?只是這比賽具體怎麽個打法,不才也還未想妥當。”

顏將軍聽了,有些不以為然,但人家是皇帝面前的紅人,他也不好直接駁面子,便道:“這事倒也不急,有勞都尉慢慢尋思了。”

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,賀言春才辭了顏將軍出來。想到無法立刻去見三郎,他很是怏怏不樂地站了一會兒,這才打起精神,找胡十八等人商量練兵的事去了。

原來胡十八齊小白這次也跟著他來了騎兵營,胡十八做了他手下一名百夫長,齊小白卻當了騎都尉的衛兵隊長。幾人到了賀言春房中,胡十八手裏拿著個長棍,長棍一端裝著個形似鋤頭的木拐,喜滋滋地道:“好教都尉得知,我昨兒打聽得軍中有個會木工活的小子,就讓他按您說的,做了幾支鞠杖。您瞅瞅是不是這樣式的?”

說著把鞠杖遞過來,賀言春接過來揮了兩下,看著還結實,便道:“把弟兄們都叫到訓馬場去,咱們先練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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